我们村的抗战故事丨山西省麻田村:莽莽太行中的抗战脊梁
2025-09-05 07:42:00  来源:乡村干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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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敌人五月扫荡咱路东……”9月1日,山西省晋中市左权县麻田镇麻田村巷口,传来稚嫩的歌声。一个男孩正唱着《左权将军之歌》。“我从幼儿园就会唱,每个小朋友都会。”他仰着头说。

  80多年过去,烽火与壮烈仿佛仍回荡在这片土地。麻田村,位于太行腹地,曾是八路军总部所在地。从1941年到1945年,八路军总部在此驻扎了1457个日夜。

  八路军总部旧址中,地图、桌椅布置依旧,仿佛主人从未离去。墙壁上的弹孔,镌刻着某个瞬间的生死抉择。

  这里,是太行山上的“延安”,是抗日战争的一处圣地。

太行风光。(左权县委组织部供图)

  将军与家书

  八路军副总参谋长左权的牺牲,是麻田最深的记忆刻痕。

  在麻田八路军总部纪念馆,左权县史志研究室原主任张俊平告诉记者,百团大战期间,左权将军常亲临前线指挥作战。“战士们常说,参谋长的指挥所永远离炮火最近。”

  纪念馆内,展陈着左权1937年9月至1942年5月写给家人的11封家书。字里行间,满是对妻女的挂念。

  在左权故居,张俊平指着一张办公桌说,将军就是在这写下给妻子刘志兰的信。这些书信后由女儿左太北交给了外孙沙峰。“沙峰多次说,从这些碎念之中,可以看到姥爷不仅是将军,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有几张花布,想着你替小太北做成衣服后,满可给小家伙漂亮一下。”

  ——“别时容易见时难,分离21个月了,何日相聚。念念念念。”

  1942年5月22日晚,左权写下的这封信,竟成绝笔。

  麻田村10公里外的十字岭,左权将军牺牲之地,如今满眼葱郁。

  麻田八路军总部纪念馆讲解员吕莹说,1942年5月24日,八路军总部机关被日军包围在十字岭。危急关头,彭德怀总司令让左权先撤,左权坚决不同意,让警卫强行护送彭总撤离,自己留下来垫后。

  99岁高龄的江苏省军区南京第三离职干部休养所老干部董兴旺,12岁就参加八路军,曾是警卫团战士,目睹了左权的牺牲。“他为指挥突围站到高地上,被一枚炮弹弹片击中了头部。他想站起来,但又倒了下去……”董兴旺眼含泪花,悲痛难言。

  吕莹说,多年后,彭德怀仍难以释怀,他对左太北感慨:“第一波炮弹是试探性的,他为什么没有躲避第二波?是你爸爸不可能丢下部下,自己先冲出去……”

  左权壮烈牺牲时年仅37岁。左权牺牲后,被日军残忍地开棺拍照。当年大年十三,八路军在祁县县城全歼日军“益子挺进队”,为左权复仇。

  1949年,中国人民解放军挥师南下,朱德总司令命令南下部队绕道湖南醴陵探望左权80岁的老母亲。满山坡的战士向她敬军礼,她只问:“我的满崽在哪里?”

  此时,左权牺牲已7年。

  左权县文化历史学者张基祥在接受采访中指着自己的身份证说:“左权人身份证上有将军的英名,我们感到十分自豪。”

  1958年,左权县与和顺县合并,群众联名请愿保留左权县名。最后经批准,“左权县”得以保留。

  在左权,人们用“左权小花戏”的形式,将11封信的故事,编成了感人至深的歌舞剧《烽火家书》。

  十字岭上,左权将军牺牲处,一块大石碑静静矗立。老乡们送来瓜果,年轻人留下香烟——80多年过去了,太行人民从未忘记他们的将军。

  “县里发展越来越好,革命前辈们应当会非常欣慰,因为他们当年就是想让人民过上这样的日子。”县委组织部副部长岂雪峰说。

  米柜与稻田

  麻田村原党组织书记李四富家里,保留着一把缴获的日本军刀,弧度犹在、刀刃已钝。

  李四富说,这是父亲李米换留给后代的永久纪念。李米换1937年参加抗日,曾任村武委会主任,负责保卫八路军总部安全,参加过百团大战和反“扫荡”战斗。

  李金水是麻田村第一批参加八路军的,1937年入伍,十字岭突围战中负伤。他的儿子李定元说:“父亲参加过360多次战斗,抗战勋章有一袋子,但在一次战斗中,部队要求轻装上阵,全扔了。可他活着回来了。”

  在麻田,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人参加八路军。村民口述战争史时,经常用“我们”来指代八路军:“我们的电台”“我们的新华日报”“我们的彭总”……昔日的历史烟云,宛若他们亲身的经历。

  “老八路”张秋明的儿子张小宝,曾任麻田八路军总部旧址负责人,酷爱收藏。他说因为八路军装备远不如日军,与日军作战并不是“手撕鬼子”那么儿戏,“父亲经历的战斗中,敌我交换比在1∶6,牺牲非常大。但左权将军打过一次6∶1,了不起。”面对牺牲,尽管害怕也慷慨赴死。张小宝说:“我父亲说,他第一次上战场也害怕,但是一次又一次跟日本人面对面玩命,他说不怕了,说总要有人去死。”

  1942年5月,日军发动“大扫荡”,华北抗日根据地十分困难。张小宝指着一个米柜说:“1942年大旱,粮食特别紧张,战士宁可上山挖野菜也不动老百姓菜园子。人饿得没力气,总部开会就允许趴在桌子上听,节省体力。”

  张俊平说,麻田八路军总部一边部署反“扫荡”,一边发展生产。1942年,光是总部直属机关就开荒1.2万多亩。

  今天的麻田一带,群山脚下不时会出现一片稻田。山西省委组织部选调生王世豪说,山西多种小麦玉米,而麻田、安东等村种水稻,亩产达1300斤,这与当年八路军引进水稻种植和灌溉技术有关。“没有人想到战争史和致富史会有交集,但历史确实就是这么神奇。”

  麻田村党委书记李城帅说,有前辈回忆,彭总在麻田亲自修水渠、造水车,跟普通战士吃一样的伙食。战士开荒后,也把收获的萝卜、菜根送给老乡。

  如今,清漳河水依然清澈。村口樱桃碧绿、荷叶田田,金黄的水稻即将收割。

  村外凤凰山上,集中式光伏电板熠熠生辉。李城帅说,今年村集体经济收入预计超过120万元。

  奶娘与孩子

  张俊平说,当地老百姓全民参战支前,是名副其实的“八路军的故乡”。“八路军大小机关在左权县有近300处,60%都还保持着原貌。”

  风云儿女,遍地英雄。太行奶娘,就是这样一群“可爱可敬的老乡”。

  吕莹介绍,八路军战士的孩子常托付给当地老乡寄养。朴实的妇女用自己的乳汁养育了战士后代,甚至牺牲自己的孩子。

  麻田上口村的赵引弟,自己有3个孩子,还哺育2个八路军的子女。一次日军突袭时,她带上3个孩子逃进山里,却不得不留下两个亲生孩子。等两天后她回到家里,两个孩子已遭杀害。

  她的名字,被刻在纪念馆的墙上。她的故事,令人痛彻肺腑。

  还有一位奶娘,日军要她交出八路军的孩子,她忍痛交出了自己的孩子,眼睁睁地看着孩子被日军杀害。获救的八路军孩子穰晋甦在回忆录中写道:“没有奶娘就没有我,我就是太行山的儿子。”

  在那些淳朴的妇女们心中,八路军是为老百姓打鬼子的,哺育八路军孩子理所应当。“她们从没图过回报。”张小宝感慨地说。

  张招弟,暴二梅,郭金梅……100多位女性的名字刻在墙上,刻下的是军民鱼水深情。

  今年,山西省委党校教师王明玉来麻田村拜访后,被深深打动。她以太行奶娘的事迹为原型创作话剧,再现太行巾帼的英勇无畏。

  如今,大型歌舞剧《太行奶娘》巡演全国。导演杨梅说,演员都是左权县的老百姓——厨师、理发师、农民,虽未接受过专业培训,却以本色出演打动了无数观众。“每场演出结束后,都有观众泪流满面,久久不愿离场。”

  “我们不能忘却80多年前那段苦难岁月。假如没有战争,这些孩子本该在父母身边,被悉心照料长大。我觉得观众可以意识到,和平是多么珍贵。”杨梅说。

  黄昏时分,夕阳为太行山镀上金边,村庄渐渐安静下来。依稀间,似有马蹄如风、操练如雷。这一刻,犹如老人们口中的“魂归的时刻”。

  尽是忠魂。

  本报记者 周静文 通讯员 张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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