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废弃矿山蜕变为网红民宿,由闲置电站转型为艺术空间……“文艺风”在乡村田野劲吹,引来了慕名打卡的游客,也唤醒了曾经沉寂的村庄。更“文艺”的进程中,乡村、村民都悄然经历着从改头换面到脱胎换骨的改变。而当文艺成为乡村的“新名片”,乡村的可持续发展就又有了新的“必答题”。
南山村一角。刘万海 摄
艺术提升村庄吸引力
初夏时节,漫步安徽省黄山市黟县碧阳镇碧山村,逆着村路两侧的窄溪向古巷深处而行,不时可见碧山书局、碧山书院、猪栏酒吧……古建筑与现代艺术的有机融合,赋予这座传统村落独特的“艺术范”,成为不少城里人向往的地方。对此,碧山村党委书记汪怀远很是自豪,“这个端午假期,我们村迎来了5000多人次的游客。”
碧山村是徽州古村落,拥有悠久历史和良好风貌,但也曾“守着水井喊口渴”。转变从一批艺术家到村里搞乡建开始。在艺术和设计的加持下,古建筑得到保护性修复和改造,旧油厂被改造成客栈、老祠堂摇身成为书店等,大量文化艺术地标如雨后春笋般生长,为古老的碧山村注入新发展活力,也为游客提供“到此一游”的充分理由。
在山东省诸城市的青山绿树间,也藏着一座被艺术“点石成金”的小村庄——常山社区蔡家沟村,置身其中仿佛踏入巨大的露天艺术场。“我们村更广为人知的名字就是蔡家沟艺术试验场!”驻村第一书记周峰介绍,2018年艺术家团队初次探访蔡家沟,看中了这里古朴自然的田园风光,也发现了岁月掩藏下的文化富矿——村民口中流传的苏轼故事、散落田间的碑刻残片等。
常山社区党委敏锐抓住“苏轼文化”这一IP,以“党建+艺术”破题,于2018年4月开工建设蔡家沟艺术试验场,在保持村庄原貌的基础上,把整个村打造成美丽村居展览馆,完成大型绘画40多幅,“彩虹计划”涂鸦6000平方米。目前,蔡家沟村有13处艺术家工作室、9处商业运营门店,美术馆、古琴馆、农民画坊等相继落成,营造了浓厚的文化艺术氛围,吸引着八方来客。
近年来,越来越多村庄以艺术乡建“破圈”,文艺气质赋予村庄辨识度,拼出更多被看见的可能。比如,北京平谷区山东庄镇鱼子山村借助北京服装学院的设计资源,将闲置配电室改造成特色美术馆,打造乡村网红车站、创造力教室等空间,让整个乡村化身线性美术长廊;再比如,重庆市北碚区柳荫镇东升村联合艺术家,打造农耕文化园、“竹艺”文化展示区等特色乡村文化景观,大大拓展公共空间的艺术功能,提升了村庄“吸粉引流”的能力……
南山村的一处艺术装置。刘万海 摄
不只变好看那么简单
5月22日,烟雨蒙蒙。从鱼子山村电站美术馆出来,远远便看到几位年轻人在凹造型拍照,走近发现原来这是一个公交站点。它由几面红砖墙体构成,独具个性与美感,与村庄整体调性保持一致。
“你看,这些墙体的砌筑,是有讲究的!”驻村第一书记马昊耐心讲解,墙体在秋冬可以阻挡西北风,还专门砌筑了可供休息的矮墙体,放置有就地取材制作的软坐垫。
艺术进村,不能只是让村庄变好看那么简单。马昊介绍,鱼子山村的艺术化改造由李伟浛教师团队主持设计,改造特别注重对在地文化特点的挖掘,综合考虑村里有的、老百姓擅长的、游客喜欢的,打造出多个美观又舒服的空间。村民的观念也在潜移默化中改变,参与村庄建设的积极性增强,滋养出良好的村风和独特的文艺气质。
以艺术手段介入乡村建设,确实会重塑乡村的物理空间,提升乡村的视觉美感。但是,艺术乡建不是简单的单向帮扶,更不是我行我素的创作实验,设计必须处理好艺术与实用的关系,既要考虑进村游客的消费需求,更要照顾村民作为村庄主体的感受。
孟超是清华大学派驻北京平谷区南山村第一书记,长期往返于学校与乡村之间,拥有大量艺术乡建的见闻和经历。他同样认为,艺术乡建要在深入了解乡村之后,携手村民延续乡村文脉、深耕乡土文化、开展地域美学的艺术转化,进而激发村民内生动力,激活乡村振兴“一池春水”。
如此,艺术带来的就不只是村容村貌的改变、一砖一瓦的更新,更重要的是潜入村民的日常,擦亮了他们发现美的眼睛。孟超欣喜地看到,许多村民潜藏的艺术能力被激发,有些人逐渐成为“艺术家”,个别反映在职业上的转变,更多则反映在艺术审美上的提高。“许多村民主动申请改造自家院落,并提出各种各样的艺术构想。”
这样的良性循环同样在蔡家沟村“上演”,越来越多村民拿起画笔。为村民量身定制的“7天绘画教学法”,从帮忙为墙绘勾线、填色开始。“不讲理论只讲核心技法,先让大家随心所欲地画,再以画识人、因材施教。”周峰介绍,许多村民的生活因此发生了改变,“村民在繁重劳作中得以放松,大家眼睛里有了光芒,精神面貌也好了很多。”
答好可持续发展之问
“可持续发展首先是经济上的可持续,要让乡村拥有造血能力,其次人才的可持续也是关键因素,要让年轻人更多地参与进来。”孟超认为,艺术创作在乡村最大的作用是引流,继而带动周边消费,所以打通产学研用的路径很关键,例如深度开发研学课程、农产品设计、民宿体验等,促进艺术与所有乡村业态深度融合。“目前南山村正在打造的艺术研学课程,已经列入北京市社会大课堂示范实践基地,呈现了非常好的发展趋势。”
蔡家沟村则把目光放在了旅游研学的路子上。常山社区党委牵头创办富众乡村文旅发展合作社,将村庄内的绘画、民宿等优势资源有机串联,整合乡村美术馆、农民画坊、文学馆等文化阵地,创新打造红色小剧场、模拟“长征路”、防空洞探秘等红色研学点,构建起“文化+艺术+红色教育”的特色研学体系,推动村集体经济提质增效。短短不到1年时间,二三十名年轻人相继踏上返乡创业之路。
把村庄变成美术馆不是目的,重要的是让艺术成为激活乡村生命力的酶,让村民从艺术“旁观者”变为“共创者”。鱼子山村联合北京服装学院推出“村民创造力教室”,通过技能培训、思维活化等方式,引导村民利用自己房前屋后的空间,打造“迷你村民美术馆”。马昊笑着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培训可以提升村民的整体素质和技能水平,为乡村振兴培养具备现代知识和技能的新型农民。”
同样,东升村也坚持让村民在艺术乡建中“唱主角”,积极举办村歌、村舞、村晚等“村”字号活动,调动村民的艺术想象力和创造力。2022中国村歌大赛总决赛上,由村民参与创作的村歌《旭日东升》荣获三等奖。与此同时,东升村注重多元主体的协同叙事,以校地联合、市场运作等方式,打响“旭日映渠”“全城儿童放养村”等研学品牌,探索出可供借鉴的“艺术乡村化 乡村艺术化”路径。
艺术赋能之下的村庄,越来越接近于人们向往的“诗与远方”。然而,当文艺滤镜褪去后,村庄能留下怎样的文化肌理和产业基础,不仅需要艺术家的创造力,还需要政府、村民等多元主体的系统性参与,以更完整的规划、更科学的机制,延续艺术赋能乡村的生命力。
本报记者 刘凤双 倪怀成 刘琼
通讯员 李景昊 张术祥 张世恩 吴海鹰 胡佳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