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的乡愁从哪里落笔
2019-03-19 14:16:00  来源: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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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间的陀螺》是专栏作家、文化评论人韩浩月的最新散文集,书分“一生所爱,山河故人”“我已与故乡握手言和”两辑。作者在书中讲述着故乡故人故事,情绪涌动,可又克制、隐忍。

  《母亲在远方》《父亲看油菜花去了》《奶奶的葬礼》《故乡守墓人》《在艰难的日子里哭出声来》等,都是可以反复咀嚼的文章,情深字简。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岁月可以轮回,亲人们又回来了,故乡依旧是当年的模样,心中该是怎样的欣喜?落到纸上的文字仿佛发出温柔的呼唤。

  故乡是遥远的、偏僻、荒凉的,呈现出的是与城市的光鲜亮丽完全相反的样貌,无须也不必用华美、瑰丽的词语来形容。这些质朴又极具画面感的文字,透露出韩浩月的一厢情愿,他固执地想要在文学叙述里把亲人与故乡同在的那段光阴留住。

  奶奶用火烘烤过的衣服,在接触到皮肤的一刹那,仿佛可以听到皮肤的欢欣,柔软极了暖和极了,那种温暖的感觉可以持续半个小时甚至整个上午的课;种玉米的季节,他和爷爷来到玉米地边,他刨坑,爷爷放玉米种,或者爷爷刨坑,他放玉米种;忙完六叔杀猪的生意之后,他会用水和香皂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换上白衬衣骑上自行车来到报亭前,从窗口递进去两块钱从美丽的姑娘手里接过一本崭新、散发着油墨香的杂志;他和三叔在父亲坟前说着话,三叔哭了,他也哭了;他喜欢坐慢车,一辆慢慢开的货车驶过宽阔的平原大地,才显示出它的从容与精美,如一只甲壳虫缓慢爬过一幅油画。

  人的一生以时间的流逝为线索,由无数个画面拼接起来,画面有明亮有黯淡,折射出的是不同的际遇与心境。而作为读者的我,有意截取的是韩浩月印象中那些偏向美好、温暖的画面。要知道,尽管故乡沉淀过再多的沉痛与悲伤,故乡都是给过他最多生命之美的地方。

  读者读得再专注总会有些许无意的时候,写作者则不同。因为用生命写出来的一字一句是丝毫轻松不得的。韩浩月说:“我已经脱离了这个家,这个让我牵挂又让我烦心,让我想回来看看但真回来了又不想多待一天的家。”他还说:“亲人毕竟是亲人,打断了骨头也会连着筋。”

  韩浩月与故乡的关系若即若离,既出入其中,又能游离其外。这样的处境使他既有浓烈的情感,又获得冷静审思的视角。在冷静审思中,他清醒地认识到,“他们只是走不出曾经的贫穷记忆,无法控制生活环境造成的恶劣影响,因为缺乏长久的、温暖的爱和关心,才会任由自己的情绪外露。”无奈的逃离之后,这是转身回望之后的理解。

  记忆中的故乡点滴,色香味俱全地在纸页中漫漶开来,为他奠定行走天地的情感底色。亲人的一言一行、故乡的一草一木,都无声地参与塑造了作者的性情与气度。

  “在故乡,有一个序列,在这个序列当中,有一个属于你的位置。不管你走多远,这个位置都会为你保留,只要回来,你就要填补进来,成为这个序列运转的一部分,发挥你的作用,承接你的责任。”只要故乡仍在,故乡中原本属于你的位置,一直都会在的,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就像牢牢扎根大地的树根一样,即便树干远离了,也不用担心别的树会盘踞其上,因为那样只会水土不服。

  “在整个家族谱系里,我是一个走得最远的逃离者,一个性格柔弱的长孙,一个永远的和事佬,一个心里有恨表面上却什么也不说的人。”这是韩浩月对自己清晰的界定,有责备,有批判,有悔意。

  我几乎在这本书的所有页面上圈点勾画过,圈、点、勾、画的几乎都是质朴至极的文字,就像少年韩浩月在大埠子村时素面朝天、衣衫简单的模样。因为这本书,韩浩月和他的故乡就这么走进我心里,成为我故乡阅读史中的一部分。

  人不管走得多远,最终都要和故乡的人、故乡的山河、故乡的那段岁月握手言和的。在《世间的陀螺》这部散文集里,韩浩月把故人故乡故事一一请进书中、铭刻心间,让他们和它们成为自己生命中的光亮,照耀着未来的道路。如他自己所说的,从一个出走者和背叛者变成一个回归者。

  回归并不单指肉体层面,把故乡一直装在心里的人是永恒的回归者。无论亲人是生是死,无论故乡是新是旧,一直对其不离不弃的人,才是故乡大地怀抱里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跳就跳,想回来就回来。

 

责编:车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