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双流湾村(5月23日)
2020-02-18 17:23:00  来源:陕西先锋  作者:成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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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5月23日

  成 纲

  现任延安市人民检察院机关党委专职副书记、办公室副主任。2015年7月至2017年7月在子长县余家坪镇双流湾村任第一书记

  

  我于2015年至2017年在子长县余家坪镇双流湾村担任第一书记。两年的时间里,我日夜生活在村里,学农耕,帮农民做活,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大家对我这个“村官”也越来越信任,谁家有什么熬煎,有什么纠纷都来寻我。农民的事无小事,我又何尝在心里放下过他们:宝琳的病怎么样了?新学年村里有没有上不起学的娃娃?老朱家的牛、向前家的羊、海召的生活、村里发展的油用牡丹产业如何?转眼离开双流湾村已一年多了,翻开这一本本驻村日记,仿佛又回到了在村里和大家共同生活的日子。

  

  寻 牛

  

  9月8日晚上9点,正在窑里翻书、剪报、瞎磨农村漫长黑夜的我,忽闻硷畔下有哭声与嘈杂声。放下手中的活,走到漆黑的院子边向下呼喊,一村民回应:“哈慧(村民小名)家的牛找不上了,急得哭了。”一头牛值五六千元,不是个小数字,相当于她家两年的生活费。我匆忙换上长裤穿上胶鞋带上手电跑下坡坡,问清情况后,喊了周围几家人一起进沟寻牛。

  无月的夜,两眼一抹黑,土路上瞅不清方向。老朱拿着铁锨,宝琳拿着棍,孙家婆姨握着手电筒,单身汉强平随后赶来也一起往沟里走,我拿着手电靠着微弱的亮光走在最前头。正值夏末秋初,深沟草木茂盛,亮光照到哪儿都是齐腰高的草,岔道小路根本就看不清,幸好我一年多来闲时爱往山沟峁跑,对这周围的山路还算熟悉。二十来分钟进到沟里后,大家开始分散寻找,我再三叮嘱大家要小心,说:“牛夜里不叫唤,大家要查遍所有角落、地边、水渠和深坑。”我和老朱一组到后沟掌去寻。一小时后,听到其他人喊叫,满平在另一小岔沟把牛寻着了,正往大路上赶哩。听到呼喊,我与老朱出沟,路上老朱说:“咋好嘞(这下好了),寻不上就把人急死了,可是头好牛了!”可见牛在村民心中的地位。到沟口大路边,大家聚在一起,哈慧紧紧牵着她的牛,哭声已停,只顾往家走,生怕牛再次不见,惊恐中都忘记感谢大伙。有点精神病的老汉手里拿着铲,嘴里重复咯囊(唠叨)着 “我拦着拦着就不见了”这一句话,大家也不去理睬他,已习以为常。我回头谢过大家,也回屋休息,看表,已是深夜11点多。

  作为下派干部住在村里,就有干不完的事,遇事能给农民顶上一头,农民也算有个主心骨。可惜的是,如今多数村子,驻村干部、村支书和村主任都不在村里居住,不与农民交心,朝夕相处的机会是越来越少,就难建立起彼此之间的信任。我们党赖以生存的群众基础,在有些村子正慢慢被消耗,这不得不引起我们的重视。

  

  访 客

  

  中午,在村委会办公室写学习笔记,来了村民。

  村民朱向前,1984年生人,来村委串门儿,蹲在门口,话语间聊起自己的可怜身世,直叹气。他七八岁时父亲病逝,母亲靠种地把他拉扯大。20岁时母亲借钱为他娶了个婆姨,不到两年婆姨生病去世,随后又凑合着说下个婆姨生了个娃,没生活两年婆姨嫌光景穷“跑了”,去年多方打听叫回来办了正式离婚手续。有一个不到5岁的男娃一直由母亲抚养,自己天天拦一群羊维持家庭生活。此次来,看政府能不能在养羊上给两个补助。听罢,我感到小朱这个年轻人的确可怜,再瞧瞧他,才30岁刚出头的人,看上去又老又黑,苍老得如同50岁,身上穿的裤子全是破洞洞。心酸的我不知如何再与他拉话,于是回屋顺手将床上正穿的检察制服裤子拿出来,对台阶上圪蹴着的小朱说:“看哈了(看得上的话)穿上。”小朱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好着了么。”随后,我答应给他申报养羊补助款,让他无须再跑来了。同时再三安顿他要改成圈舍养羊,不然,叫人逮住要罚款。小朱答应了,说:“也怕了。”

  这就是现实中的生存矛盾,需要我们这些干部一点点去引导、改变。

  

  老鼠关

  

  习近平总书记当年在陕北梁家河村插队时讲过自己过“四关”,很有意思,说得情真意切,确实是实实在在的农村生活经历。对我而言,还要加上“第五关”,即老鼠关。陕北的农村,牲畜、家禽、农作物等在自家一个院子或窑里混着,没有界线或专门的隔离设施,再加上木门窗缝隙较大,老鼠进出无所顾忌。白天还好,屋里屋外有人活动,鼠辈们也不敢出来;到晚上上炕熄灯,不一会儿就听见大小鼠整窝出动,“吱吱吱”地叫个不停,听声不止一个。放在地上的大米,柜子上的鸡蛋、方便面就成了“馋鬼”们的攻击目标,藏起来也是白搭。更有胆大不知死活的,爬上你睡的炕,忽从你枕边窜过,吓你一跳。有时在睡梦中,露在外面的手常常被毛茸茸的东西惊醒,又气又恨,气愤中猫着身拿起扫帚在角落里寻这些“捣蛋鬼”,想抓一只报仇,可常常是徒劳无果,折腾一阵又愁眉苦脸地睡了。三更觉再睡就会睡得更死,什么也听不见了。过上段日子,农村待习惯了,老鼠就成了你生活的一部分,司空见惯,以至可以视而不见。

  今早,天已亮堂,刚起,就看见当脚地里有个胆肥的“小子”在大米前转悠,吼了几声还抬起“三角头”看你,不屑一顾,把人给气的。急忙穿衣靸上鞋,拿起战斗工具(扫帚)去寻“敌人”,桌柜前敲打了半天也不见踪影,折腾半天也只好作罢,还是该干啥干啥,一天的驻村生活就这样又平静地开始了。

  

  洋芋籽的恐慌

  

  去年,子长县由于夏秋大旱,全县洋芋绝收。今年,号称“马铃薯示范县”“洋芋之乡”的子长县24万亩洋芋种植基地也遇到“无米下锅”之境,需求500吨的洋芋籽,但只从宁夏、内蒙古调回一部分,农民遇到了很大困难。我驻的村上虽然不是县政府扶持的洋芋种植基地,但农民吃喝生活的那“两颗”洋芋也没有,几家贫困户来村委找我想办法,我也是一筹莫展。为解决他们的秋后生活问题,我就试着一早来到县薯业局,看能不能拾乱(协调)一些。走上办公楼,见楼道挤满了来要洋芋籽的人,一问才知局长去开会,各村的干部和村主任都在此等候。中午12点多,局长终于回来了,大家马上把局长围得死死的,生怕局长再不见了。局长高声再三解释,大家就是不愿离去。我为了不再多跑一趟,只好等其他人陆续离开后,溜进局长办公室央求最后还是磨了13袋子。这就是我们驻村干部的实际情况,跑腿舍脸那已是家常便饭,有时也不得不为自己的村走走“后门”。

  

  一双旧皮鞋

  

  夜里,有一个老乡来我住的窑里串门,寒暄后,在闲谝中了解到他的近期生活状况。强小小,家中兄弟排行老小,父亲便给他起名小小,现也是44岁的庄稼汉了。前几年在村附近煤矿打工,月收入5000元左右,近两年煤矿老板停了产,这个庄稼汉失去了高收入,只能整天踅摸着去县城打短工,有一天没一天的,日子不好过。小小说快过年了,心慌得睡不着。也是,今年像小小家这种情况,村里不在少数,有几家从城里搬了回来,因在城里生活费用太高,挣的钱养不了家,只好回村。听了这些絮叨,我也满脑子愁云。是啊!村里汉子们没有个正经营生,日子一天看不到头,只能东逛西串地瞎混,好似《平凡的世界》里王满银这个逛鬼二流子。

  小小抽着两元的白盒子香烟,说话间时有发呆,心事重重,年纪不算大的人已被生活压得满脸褶子。仔细瞅了瞅他浑身,衣裳褴褛,脚上趿拉着一双底子磨平了的布鞋。我问:“大冬天的,脚不嫌冻?”小小嘿嘿傻笑着。我又说:“买上一双嘛。”答:“刚给两个上学娃置办了鞋,没钱,凑合吧。”我的心头一阵酸楚,心想一个汉子在生活面前也有无奈的时候。

  “把我的穿上,就是旧了点。”说话间我匆忙脱下皮鞋递了过去。

  小小不好意思地推让后接过鞋子试了试,说:“干部的鞋到底美气。”咧着嘴傻傻地龇笑着。

  “好了就穿上,不嫌弃就行。”

  “不嫌。”

  我起身又从行李箱里翻出运动鞋穿上。为了场面不尴尬,我回到茶几前坐下转开了话题,若无其事地又谝了起来。

  农村的冬夜,不知是冷还是愁,总是迟迟不能睡着。这个贫困户的生活总在脑海里浮现,像这样的人家还有,他们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真能熬煎死人个了!

  

  请 客

  

  11月4日午,圪蹴在村委会门口晒着阳阳(太阳),照看着正在打水泥路面的工地,和晒黑豆的老李夫妇闲谝着。忽然,邻村来平卖煎饼的叫卖声响彻整个村庄,喊声把你聒得不吃上一碗绝没有离开的意思。驻村一年多来,中午吃上一份来平的煎饼已成了我的习惯,来平也找到了规律,把我这里当点了。其实,我天天吃,早已把煎饼吃得够够的,但为了填饱肚子照例得咥,也省得做饭。刚端起一碗,残疾人海召夫妇从沟里过来,三轮车上的憨憨婆姨老远“咿呀”地叫着,也听不清她想说什么,海召解释说:“憨婆姨看见你高兴了么。”甚也不用说了,赶紧招呼过来,叫来平给一人打上一碗煎饼。

  “我请。”我对他们说。

  腿残疾的海召坐在摩托车上吃一口总忘不了给妻子喂一口,恩爱的场面令人心酸又感动。对残疾人海召来说,什么是幸福?我想此刻便是,我们是无法理解的。

  大家在一起吃着、看着、谝着、笑着,这就是我的农村生活,这就是我的干群关系,它已不仅仅是吃了一份煎饼那么简单。

  

  为村民理发

  

  阿龙,大名叫刘建龙,延安城内理发店的老板,经营理发店有22年了。阿龙的手艺没的说,人也非常好,熟客生客到店他都非常热情,因此,这些年积累了许多人脉,老顾客们都亲昵地称他为阿龙。

  我与阿龙结识也有十五六年了,阿龙的理发店离我家不远,晚饭后散步遛弯,我就时常到他的店“绕”一圈,自然而然便与阿龙熟悉,成了朋友。我去年驻村搞扶贫工作后,有几次与阿龙闲聊时,提到什么时候让他有空随我进村,为腿脚不好的老年人、重残户、贫困户、婆姨娃娃们义务理个发,阿龙满口答应。

  今天,正好是星期天,也是腊月十一,再有十几天就过年了。早上,阿龙忽然来电说今天天气好,他正好不忙,可以进村义务理发。于是,我开上车拉上阿龙直奔双流湾村,路上一直联系村主任刘贵忠,叫他提前通知老乡们在村口硷畔阳阳地等着。

  早上10点半到村,先到移民新村把塞满车座的衣物发放给老乡们,后帮助阿龙摆开架势。他穿上工服,很专业地依次为双流湾、杨家沟、杨家圪坮三个自然村的老乡们理发,我在一旁给他打下手。“城里来了理发师!”每到一个村老乡们你叫我喊的,吆喝着全家出动撵来凑热闹。

  当踏着冰雪地走到后沟最后一个村子上门为88岁老党员丁养贵理发时,老丁夫妇感动地说:“城里人来给理发,这还是头一回,真是享上这些娃娃们的福了,而个政府就是好!”

  我开玩笑问老丁:“那你头发长长了,平时谁给你剃了?”

  老丁说:“家里娃娃胡乱给剪了。”我和阿龙与周围的老乡都笑了。

  中午休息片刻,我叫来“来平煎饼”,不好意思地对阿龙说:“村里就这条件,凑合一顿,下午回城哥好好请你撮上一顿。”阿龙连连回绝说不用,为村民理发也是他一直挂在心头的事。真是辛苦了阿龙,为了不让老人、孩子久等,扫了大家的兴致,一直理得未停,直到下午3点半才算理完。

  离开村子时,阿龙坐在车上长出一口气,点了支烟微微笑着才对我说:“真的有点累了!”这就是阿龙的一天。

  老辈人常说:有钱没钱不能“连毛”过年。虽是一句开玩笑的俗语,但也道出了对理发过年的重视和对新一年生活的憧憬。2017年,我们村的人没有“连毛”过年!

  

  忙碌的双休日

  

  双休日从村里回到市区,到家中还未等换洗休息停当,已是一个电话接一个地催,好心的同学、“驴友”们利用休息日整理了些家里不用的衣物,收拾打好包等我来拉,送给村上的贫困户。于是,我好不容易回城了也是忙人,开上那老掉牙的面包车满城跑,一个同学家、一个朋友家地取衣物,同时对捐赠来的衣、鞋、棉被、单子、锅灶等集中起来重新挑拣分类、打包。每次戴上口罩在小区、街道口分类时,路过的人们常常投来异样的眼光打量着我,还以为我是收废品的。我已习惯这种“作业”和眼光,并不去理睬,也顾不上与他们递话。

  两三周聚集下来,面包车塞得满满的。就拿4月份来说,收到的捐赠就有20包之多,千余件衣物,皮鞋、运动鞋52双。

  

  改厕记

  

  今年6月初,杨家沟自然村厕所改造工程已完,这也是我即将离开第一书记岗位前给村民们承诺办的三件事中的最后一件了,发展养鸡和整修村委房屋都已办妥。

  驻村两年以来,一直想从生产生活条件上改变杨家沟自然村的面貌,其中,改造每家的厕所就是我担任第一书记以来酝酿时间最长的一件事,也是最费力的一件事。驻村后就开始筹划,为了争取资金,取得各方面支持,到每家厕所察看、统计、拍照,将现实情况形成报告附带图片及预算费用上报,生怕领导们不了解村里的现状。工作了几十年,头一次写报告还带彩色照片的,也算是一份特殊的报告,而且里面还是令人尴尬的厕所照片。当拿上报告送到有关部门和领导们手中时,多数人都是嘲笑。早有预见的我,厚着脸皮、耐着性子解释。一次一次碰壁,改厕的计划一次一次落空,心中特别失落,怎么为村民干点事这么难?

  今年初,我把全村改造厕所需要的资金希望寄托在单位身上,几次回城面见检察长、主管领导如实汇报情况,提出扶贫工作中遇到的困难。后经院党组商议,同意给村里解决2万元的改厕费用,虽与需要的8万元相差甚远,但已很开心了。于是,我第一时间把这好消息告诉村支书老杨,并回村多次与村委班子商讨减少费用的改厕方案。后决定,变村委统一组织施工修标准化厕所为各家自己出工出力,所需沙子、水泥、砖、盖板等建筑材料由村委解决,并要求在5月底前全部完工。通知一出,有的家户表示理解村委的难处,开始行动起来,毕竟是给自己家盖厕所,就是不补贴也应该修。有个家户倒是有怨言,嫌村里补贴的钱少,不愿动工,我上门解释也无果,只好作罢。

  进入6月,我与村支书老杨对改厕的家户进行验收,基本都按要求完成,发放了承诺的料钱。

  这下好了,贫困村民总算告别了石头垒、玉米秆围、破布挡、难下脚的旧土厕,告别了雨天如厕打伞、夏季蝇虫满地爬的尴尬境况。虽然这次改旱厕没有达到预想的程度,但比起以前状况已大有改善,干净了不少,等再过几年,村民的日子富裕了,手头有了闲钱,这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这一天我一定能看到。

  

  送寒门学子

  

  在去贫困户刘小芳家的路上,我的心情是沉重的。刘小芳的丈夫患肠癌已近晚期,靠药物勉强维持着生命,家有4个孩子,大女儿今年被榆林学院录取,面对命悬一线的丈夫以及4个孩子,这学是上呢,还是放弃?如上,学费又从何来?刘小芳听说县扶贫办有贴息贷款,可是,跑了几次都没有结果。几次下定决心让孩子放弃上大学的念想,可是面对孩子又没法说出口。她将苦衷讲给我听,我也是跟上着急。为了不耽误娃上学,我立马动身,晚上赶回延安城,动员所有的亲朋好友同事,四处呼吁,三天内筹到14800元送到刘小芳的手中,娃儿四年的学费算有了着落。

  9月6日晚,贫困学子孙会娜将要独自坐火车离开这个山沟沟,开始新人生。她的父亲在外打工一时也赶不回来送别,我这个驻村第一书记只好代表村委以及所有关心她的叔叔阿姨们为她送行。

  当然,在物质扶贫的同时,我们也要关注贫困户的思想动态,让每个贫困户在被帮扶的过程中懂得感恩党、感恩社会,从而真正从内在产生脱贫的动力,这是扶贫的关键,也就是我们平时所讲的“精神扶贫”。

  

  额(我)眼里的村支书

  

  他叫杨有前,村里人常喊他杨有钱、老杨、杨书记,因他比我年长几岁,平时我只管他叫老杨,显得亲切。

  老杨今年52岁,是双流湾行政村杨家圪坮自然村人。合并三个小自然村后,老杨当上大村主任和村支书。他家有5口人,两儿一女已结婚成事,光景都过得去,现在他带着老伴身(待)在了县城。多年前,由于杨家圪坮村自然条件极差,稍能动弹(有本事)的人都搬出了村子在县城居住,都不想再回来。老杨也一样,在县城边早早买下两孔窑,把家安在那里。年迈的父母由于念土窑恋这块土地不愿意离开,仍旧坚守在村子半山腰的破窑里,老杨回村工作时时常顺道到老人窑里走走看看,拿些菜水和吃的。

  老杨这人没啥文化,斗大的字不识几个,但写自己名字、打借条、算工程账倒是利索哩,记忆力超好,甚都在他脑子里装着了。

  老杨,人又黑又胖,中等身材,胡子拉碴,头发常灰土马也(脏的意思),穿衣从不讲究,浑全身赖馍馍(脏兮兮)的。他爱喝点烧酒,爱抽根纸烟,一喝酒常往醉里喝。他的烟时常叼在嘴上,也不是甚好烟,但一根接一根地抽,一天得四五盒。知道的人都领教过,不敢与他一块喝酒和一起抽烟,撑不定(比不了)他。

  老杨这人嗜好多,但能吃苦,干起活来一点也不含糊,丁是丁卯是卯,清汤沥水的(形容利索)。就是人嗓门大了些,爱喉喊(教训)人,常常把手下的村主任、三个小队长拾掇(批评)得端站(笔直站着)。他们常给额这个驻村第一书记告状,说老杨这老杨那的,指望额能替他们说句公道话。额是了解老杨的,人不安哈(坏)心,一切都是为了村里的事,为了把事干好,就是方法简单了点。于是,额来个和稀泥抹光墙,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把大伙气消了劝回去,时间一久,大家也不来找额了。在这个宗派家族利益矛盾几辈子人都纠缠不清的农村,也得这么个人镇住,不然的话,人人七嘴八舌,家家自私自利欺搅(捣乱)得甚事也干不成。

  老杨是方圆几十里的人精,算个能人,大钱虽没挣下,但小钱不断。眼眼活泛着哩,甚事也知,甚事也撂不哈(少不了)他。老杨会的手艺多了,在有些行当里还算把好手。

  今年6月底,额这农村第一书记任期(一年)即将届满,按照组织原则可以回原单位复职,组织可重新选人到村顶替。可是,老杨这人花花肠子多,怕额走了,背上小米颗颗豆豆,引上几个村里的残疾人到我们单位领导那是一阵“神说”,也不知在“一把手”跟前说了些甚。总之,“一把手”把额叫去做工作,又让额续留一年,再三推辞后还是被说服。

  额真服了老杨,弄事是一套一套的。

  一年多来,在村里的工作上,老杨与额也是在摩擦中相互达到支持、理解。最初,因工作也嚷过几次,但额并不记仇,对村里有利的事直往回拉,慢慢地好似把老杨感动了。现在,额在村上,他就撵来找;不在村时他就挂个电话,主动来商讨村里的事。

  为了村里的事,老杨常到乡政府找领导,事不解决黏住不走,一次不行就两次三次,在乡上也是挂上号的“臭名”村书记。以至于从大人娃娃、一般干部到个别领导,莫有不认识老杨的,好在老杨都是为了公事,大家谈论之余也给了默认的赞许,说:“那吾能然了(能行了)。”

  今年,是脱贫攻坚关键年,村里争回来的项目比较多,要如期干完,额俩的配合达到高潮。额向回争,老杨具体安排实施。修路、植树、盖猪圈、建广场、修垃圾台、搞养殖等把个老杨忙坏了。老杨作为村支书,能干动事。额几次跑到乡政府想给他要个先进村干部当当,鼓励鼓励他,但因种种原因被拒绝,额只好死心,叫来老杨安慰。他倒显得平淡,不计较这些虚的,笑着说:“现在又不发钱,要那干甚哩?”

  老杨,常常与他那辆破得不能再破的枣红色“八〇”摩托车厮跟在一起,平时,你看见那辆枣红色的旧摩托车就找见老杨了。50多岁的老杨,身体还算健壮,刮风下雨,热天冻地的,他总是骑着摩托在村里、乡里、家里来回跑,也不嫌晒,不嫌冷。

  这就是额眼里的村支书,老杨。

  有这么个老杨,村里的大事小事你大可放心。

  在额眼里他就是农村的好支书!

 

  后 记

  初夏的双流湾凉爽宜人,山山峁峁、圪圪里都是绿油油的庄稼,苞谷有半人高了,洋芋秧子刚刚冒出地面。最后一次走上这熟悉的村道,爬上山坡,夕阳正好圪蹴在对面的山峁上,给这个贫穷而善良的村庄洒上一层希望的金黄色。那些与老鼠蚊虫相伴的日子,与乡亲们田间地头耕地、硷畔促膝闲谝的日子都成了一种幸福的回忆。这465篇驻村日记也是我一生受用不尽的财富。

  我的驻村工作虽然结束了,但扶贫的接力棒不会落地,正如这唱了几百年的信天游:“羊肚子手巾三道道蓝”

 

来源:陕西先锋

责编:刘琼